幻灯片-iYUMO|生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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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漂流(#当我确诊新冠肺炎 | 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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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元月中抵达算起,来东京也有3个月了。 2020年的第一个月开始,就看到那张朋友圈里的聊天截图了(后来知道截图来自于李文亮、艾芬等医生的朋友圈),确实,看到截图我紧张了一下,因为源于对2003年SARS的记忆。
  但是紧张感几天就舒缓了,一是政府部门公开回应让人觉得只是零星的小范围冬季感冒;一是华南海鲜市场离我日常活动范围有5公里之遥,好几年都没去过了。我不太认定政府部门的发言,尤其是得知国家派专家组来武汉后,当然接下来专家组传递的信息还是令人安心。
  然而在期末考试来临之前,孩子所在学校据说流感爆发,有的班级一时间大半学生感染。几天暗许后,孩子还是发烧了,在家治疗观察2天没有好转,带去最近的武汉中心医院就诊。急诊科接待量体温问诊的第一句话就是最近去过华南海鲜市场没有,我安心地回答没有。等到医生问诊,第一句话也是,但隔着口罩的语气和眼神并不紧张。随后就是血检,半小时不到出结果,1小时左右出流行病检测结果,原来是甲型流感。医生开了奥司他韦和抗生素,回家吃了2-3天,恢复如常。
  孩子终于没有错过期末考,成绩公布还不错,接着就准备赴日旅行,期间全家还到养老院看望了我爸妈。一到冬季,高龄的父亲尤其让人担心,他有二十多年的糖尿病史,最近几年血压也高了起来。不过这次探访让我安心不少,爸爸的面色带红,讲话中气也足。 “如果保持这种状态,我觉得还可以活3、4年。”他讲得坦然,我们听得慨然。
  从养老院回来,大厦楼下的空地搭起了灵棚。 “又不知道哪家的人走了,这段时间没断过。”“可能是气温低,身体不好年纪大的扛不住吧。”我跟T边走边答白。
  旅程开始的前几天,晚餐享用T的美肴,喝了些绍酒,夜里睡下后忽然有些发热。 “你不会是在发烧吧?”T问。 “是喝了酒的,不会是发烧。”我说。然而第二天真就发烧了,吃了几天药也没有好转,虽然是低烧,也没有特别不适,但出行在即,我还是到中心医院检查了。中心医院解放前叫汉口天主堂医院,近几年口碑欠佳,不过附近居民还是选择这里治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人流相对少于同济、协和医院。问诊、听诊、查血,当然,医生第一句问的仍是最近去过华南海鲜市场没有。看过检验结果,医生让我回家多休息,多喝水,暂时不用吃药,看病情发展再诊。过了2天,出行在即,烧没有退,T也着急,再去医院检查就陪我一起了。
  挂号急诊,护士量了体温,让我去旁边发热门诊。中心医院的发热门诊不知是哪年专门开辟的,挤在南京路-鄱阳街交汇的一角,建筑陈旧,似乎是中心医院唯一没有改建的地方。原来陪T也来过,所以清楚发热门诊的环境不好,我倒是想去急诊内科诊断,但在急诊科、发热门诊之间几番有意无意的推诿后,还是在发热门诊就诊了。虽然室外湿冷,但发热门诊狭小闷热的房间、走道里已经挤满了注射的患者和家属,在其间穿行必须转动身体,不时言行提醒前面停滞的人。我让T在外面等,自己等候问诊。过了一会儿,戴着口罩和面罩的女医生匆忙赶来,问诊中,排前面的老太太病情描述反复不清,女医生不时打断,提醒她说简单点,问答相应,我赶紧在心里准备了一番。所以,医生简洁询问之后,看喉咙,听肺,开检测单很快。而T还是担心地等在门口,我让她不要待在门诊室内,反正检测也要等,不如先回去。 T坚持陪我做完各项检测,已经是中午了。医生看了胸片和血检报告,告诉我情况还好,开了奥司他韦和抗生素处方,让回去一边吃药,一边观察,这下我们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谢了医生,正要离开,一个身穿防护服的小伙子招呼医生:“XX医生,等会儿登记科室名单,去医务科领防护服,快一点啊。”“难道朋友圈里医生聊天的截图是真的,怎么连医生都要用防护服了,不是有结论不明肺炎可防可控,不会人传人吗。”转念一想:“还好查过2次了,也没去过华南海鲜市场,身体向来健康,肯定是偶然受凉引发的感冒,吃药就会好了。”
  出来医院,T与我商量,为保险起见,再到社区医疗所打几天针,这样病也好得快一些,我觉得不错,就直接到社区打了3天点滴,症状好像有些缓解,所以第三天早上打完点滴,我们全家3人怀着期待和不安出发了。从天河转香港再到成田,一路上没有旅途疲累的感觉,飞机降落时,我一度觉得这场感冒就过去了,但坐在京成线列车暖暖的座椅上,我没有舒适的感受,就觉得胸中有热浪阵阵冲出皮肤。几天后,武汉封城的新闻震撼全球,日本之旅从医院开始了。
辗转抵达酒店,已是深夜。我们稍事整理,就各自回房间休息。 T和孩子一间,我的房间则在另一栋楼。酒店近新宿闹市,房间局促气闷,开窗通风才稍稍缓解。服药睡下,体温一直在38.5℃左右,难以入眠。熬到快天亮,体温降了一些,总算睡了一阵。再起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洗漱完,到酒店周围转了转,风大,在楼下便利店勉强吃了面包就到T和孩子的房间。 T也发烧了,体温升到37.8℃,她服了药,不断喝水,一直躺着休息。我也回房间吃药,一直坐卧不宁。总算挨到傍晚,烧仍旧没有退。 T发信息说好些了,一起下楼吃晚饭。我们就近到楼下的中华料理餐厅随便点了些菜。我尝了尝回锅肉,觉得实在难以下咽,感觉体温又高了起来。
付款的时候,T向一位懂中文的经理咨询酒店周边的设施,他礼貌客气地向我们介绍,然后交代了同事几句,坚持带我们去附近的诊所。我们边走边聊,这位东北口音的先生告诉我们自己名叫田中,T问到:“听口音您是中国人吗?”“不,我是日本人”田中回答。我们聊起国内疫情的情况,我脑袋昏沉地听着,“中国的政府,总是贪污和腐败。”田中突然说,我吃了一惊,思忖着岔开话题。正好走到诊所,门已经关了。田中看看门前的开业时间,告诉我们明天早点到,可以方便预约。他也要返回工作,临走前,又掏出一些药给我,并告诉我们是抗生素,在日本必须有医生的处方才能买到,晚上可以服一粒,每天一次,我们感谢再三回房休息。
路过大堂,T提出再到前台接待处咨询一下看病流程,我觉得全身乏力,坐在椅子里等。还好前台有位戴眼镜的姑娘W中文流利,她告诉我们在日本看病都要先预约,不然医院不会接待。 T看我的状态觉得最好尽快治疗,商量一致后,请W为我们联系医院。第一家是附近的D医院,W描述我的病情,T在旁补充。我看着W姑娘的表情从期待变得遗憾,猜到被拒绝了,似乎是D医院没有夜间发热科门诊之类的。我振作精神,打算跟T讲干脆明天再去医院,W却示意稍等,又拨电话联系。终于好像有了结果,W告诉我们,稍远的J医院有夜间发热门诊,接受了预约,不过我们要自己前往。安排好孩子休息,我们戴好口罩,搭出租车到了J医院。
夜间的医院更显整洁安静,T把写着预约信息的便签交给门卫——一名友善礼貌的中年男人,他很快确认了,带我到诊疗室,让T在大厅的长椅等候。不多时,进来一位姑娘,客气地招呼后就开始繁琐地问诊,她准备了翻译器,尽量简短地一句句询问病情,我盯着屏幕一句句回答。她问得很仔细,碰到描述困难的句子,也会用英文,而我则半猜半就地回答。接下来为我看喉咙,听诊,然后告诉我情况还好,开了3天药,嘱咐我多喝水多休息按时吃药。道过谢,到门卫大叔那里付费。看来自己的病情还好,走出医院,我和T都松了口气。
夜深了,回到酒店,洗漱完,用谷歌翻译扫描药品说明,原来医生开的是退烧药和头孢类抗生素。正好体温升到39℃多,我吃了药睡下。大概半个小时后,全身大汗淋漓,烧退了,起来擦身,再躺下,终于睡了个完整的觉。
上午起来,身体轻松了一些,下楼散步早餐。 T发信息说烧退了,精力已经恢复,今天就带孩子出去转转,并问我好些没有,能不能一起去。我说想多休息一天,等恢复些再说。我问孩子:“会用谷歌地图了吗,能带着妈妈走回来吗?”“会、会!”她早就想出去探索新世界了,不耐烦地答应着。去年在大阪对地图还迷迷糊糊,今年就能自信地带着妈妈出行了,孩子学东西真是快。
他们出发后,我打算吃了午餐就上楼休息,尽快恢复状态,享用剩下的10天旅程。围着酒店转了二圈,总算在B1层的拉面店坐下,点了一碗海鲜拉面。不知怎么的,平时还算可口的拉面也难以下咽。一定要补充营养,我鼓励自己,勉强吃了半碗,还是放弃了。回到房间,量体温,又过了39℃。傍晚时,T和孩子回来了,打包好晚餐送到房间,她看我没有减轻,不禁又担心起来。我安慰说:“晚上服药加点分量,多喝水,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
晚上服药,还是J医院开的退烧剂起了作用,大汗一场后,烧退了,可以睡一会儿,但体内说不出的难受,胸膛里源源不断有热浪涌动。后来,只能靠退烧药才能压制体温。第三天,退烧药只剩一粒了,我自知病情难愈,为耽误了行程而可惜,T则主张立即去医院检查。我们到酒店前台求助,W姑娘没有上班,沟通颇费时间。 T建议我先买机票回国,方便治疗。我觉得就是严重感冒,没必要折腾,不如就在东京治疗,在酒店房间休息。商量一二,我们带好前天看病的诊疗书,又到了J医院。
J医院接待处,在一位懂中文的医士帮助下,我们总算描述完了病情,然后安排应诊医生,当我坐到呼吸科小巧的诊疗室里,已经是下午了。诊疗室很小,门是推拉式的,但仍精巧地布置了观察病床、血氧仪、洗手池、工作台、电脑。这时,一位清秀的女士推门进来,她用翻译机与我交流,声音轻柔而礼貌,令人安心。自我介绍后,R医生耐心地问诊,因为我的英语实在不行,所以有的问题会重复确认。在常规检查过后,R医生让我稍等,然后出去了不知多长时间,我坐在局促的诊疗室里,直觉得心慌意乱。当R医生再走进来,她告诉我肺部可能有些问题,需要做进一步的血液和CT检查。我想再检查一次也好,毕竟从上次在中心医院检查算起也有好几天了。
检查做得很快,CT也有多语言提示,无非就是吸气,憋气,呼气之类的。采集血样、尿样都在诊疗室。等我回到诊疗室,坐了一会儿,R医生就进来了,她告诉我可能得了肺炎,并且排除了已知病毒性感冒的可能。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得的是现在家里正流行的那种不知名感冒,怎么可能,自己抵抗力应该不错啊。”我心里暗想。 R医生让我稍等,要出去与T商量。过了一会儿,T进来了,送来纯净水,说医生认为我得了肺炎,怀疑是家里流行的那种病,因为没有传染病科室,需要转到其它医院治疗,现在正联系。我犹豫片刻,说就依医生的安排,让T赶紧出去,以免传染。在诊疗室里焦躁地等待着,只有喝水、转动身体打发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实在忍不住,我呼叫了护士,问还要等多久,很快R医生进来,客气地说:“抱歉让您久等了,我们正联系医院和救护车,大概还需1小时,请坚持一下。”我点头致谢。
当听到外面嘈杂起来时,T拉门叫我出来,说救护车到了。我这才走出诊疗室,天已经全黑了,走廊里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戴着口罩和面罩的消防员客气地打招呼,问我能否自己行动,是否需要协助躺到担架上。我说自己来没问题。 T和我转身向医生和护士鞠躬道谢,登上救护车,在警笛和扩音器喊话声中,向下一个医院出发了。
走了有半个钟头,救护车停在医院的急诊通道门口,医护人员引导消防员把我送进门边的一间诊疗室。诊疗室宽敞明亮,三面由落地玻璃围成,门也是推拉式的,救护设备齐全。身穿防护服的医生自我介绍后,简要地询问基本情况,开始量体温,测血氧饱和度。工作结束,她进入位于门口的隔间,脱下防护服外的保护套,手套,放进垃圾桶,然后用消毒液喷洒,并进行手部消毒后才出去。
过了几分钟,一位男医士推来一部移动X光机,因为体积比较大,在那位女医生的帮助下,才通过两道推拉门进入诊疗室。他也是客气地自我介绍后,调整我的姿势,放好平板探测器,为我拍了胸片。结束后,他进入隔间,先为自己消毒处理后,再用消毒液仔细擦拭了X光机才离开。
又坐了一会儿,来了2位医生,一男一女,身穿防护服,带着面罩。在门外观察片刻,进入了诊疗室。他们一一自我介绍,而我则茫然地点头,因为高热头晕,没怎么没听进去。男医生戴着黑框眼镜(几天后才分清楚是主管医生H,而女医生是实习医生L),有点严肃,他用翻译机与我交流,听诊,查喉咙。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位中年男人,听过两位医生报告,然后用相当标准的国语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我还以为是位懂中文的医生,也用普通话应答。他忙解释到:“我只会说一点。”他用听诊器检查了肺部,跟两位医生交代了几句,就消毒离开。
L医生拉开诊疗室的门,H医生推来一架轮椅,示意我坐上去,推着我大步在走廊里穿行,上电梯,到某层停下,又穿过走廊,推入了门口有隔离间的单人病房。我瞟了一眼里面的设备,想:“这不是ICU吗,莫非我的病情严重了!”接着又进来几位医护,帮我安排床垫被子。当我躺下时,心里的平静下来,明白自己安全了。
这时,在楼下隔离诊疗室用国语打招呼的医生进来(第二天T告诉我这是主治医生S),旁边的一位小伙子担任翻译,协助他问诊。我告诉他们,除了体温高,自己没有咳嗽、胸闷、呼吸困难、疼痛、腹泻等症状,也没有药物过敏史,T也在一旁补充。同时,护士已接好了监护仪。我看了一眼,除了心跳接近90,稍快,血压正常,血氧90%,不知算不算正常。 S医生结束问诊,交代了几句,离开ICU。担任翻译的小伙子告诉我,现在要抽血化验,会有点疼,请我忍一忍。我想不就是化验抽点血吗,没什么嘛。 H医生让小伙子拿着采血管,自己拆出采血针,当他靠近时,透过口罩和防护罩,我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找到肘窝,按了几下,确认下针点,入针,在取采血管的时候,不知怎么没衔接好,血一下子从针管另一端涌出来,滴在床单上。两人紧张处理了一下,算是取完几只血样。 H医生转身,拿出一支长长的棉签,担任翻译的小伙子告诉我要深入鼻腔取样,有些不舒服,请我忍耐一下。当细长的棉签进入鼻子,转动时真有些说不出的胀痛,好在一下就结束了。 H医生结束工作,拿着样本离开。病房里,T与翻译小伙子交流治疗程序,小伙子告诉她,医院的专职翻译已经下班,自己是日本人,因为家里长辈来自福建,所以懂中文,是临时来担任翻译工作的。
正说着话,H医生进来了,他招呼翻译小伙子商量,小伙子转头对我说:“实在不好意思,刚才的血样有点问题,能不能再采集一次。”我点头称是。 H医生重新操作,这次顺利多了。时间已是晚上10点多,我催促T赶快回去照看孩子,不要在病室久留,以免传染。这时护士拿着点滴针剂进来。看来今晚就要开始注射药物了,病情有些急啊。护士自我介绍后,口头核实了我的名字,开始静脉注射,并安置了鼻导管。看着我开始治疗,T的情绪放松了点,叮嘱一番回去了。大家离开后,我四下打量着陌生的环境,想着旅程开始就进了医院,要是能够尽快治愈按时回国就好了,左思右想,难以入睡。到半夜,注射结束,护士处理完,拿来一个小便壶,告诉我小便完不能随便倒入水池,只能留在便壶中;如果是大号,务必在房内的坐便器中完成,然后告诉护士处理。我点头应承,她道了晚安离开。躺下后,感觉稍轻松了些,恍惚着睡着了。
早上醒来,也不知道几点。起身整理床单,发现病房的一面墙边有盥洗盆和水池,墙上装了抽纸盒和一次性口罩盒。没找到杯子,就用手捧着水漱口、洗脸,可惜没有热水,水还是挺凉。躺在床上,盘算着自己的治疗时间,两位护士走进来,一位整理设备,另一位端来早餐,微笑着告诉我是今天负责照顾的XXXX,问是否需要协助进餐。我说自己来就行。她又问还有没有其它需要,我谢过说等会儿T会带用品来,不用了。她们拉好布帘,离开。看看早餐,有米饭、鱼、蔬菜和汤。尝了尝,实在没胃口,就放在一边。
门开了,当值护士进来,告诉我要测量体温,血压,取化验血样,还要放留置针。她拿开餐具,熟练地开始工作。这次在肘窝采血可轻巧多了,就像被蚂蚁蛰了一下。
不多会儿,S医生进来,还跟着几位年轻的医生。他们都穿着一次性防护服,戴着口罩、面罩和手套。 S医生又以国语打招呼:“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我真是有点吃惊了。旁边一位女医生自我介绍:“我是国际部的J,接下来的治疗由我担任翻译。S医生曾经在台湾工作过几年,所以会说一些中文。”“台湾?”我重复道。 S医生点头说:“台湾。”他开始诊疗,同样是听诊,按压胸部,问有没有疼痛感。然后跟身边的年轻医生交流,似乎在教授知识。虽然听不懂说什么,但从语气来看,S医生讲话简短清晰。
这时,T也来了。带来了衣服、生活用品、橘子和手机充电器,她告诉我武汉已经封城。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位医生。 S医生带着先来的医生退出病房,只留下担任翻译的J医生。 T介绍说:“这几位是保健所的医生,负责我和孩子的健康和生活方面的事。”这时,J医生向我说明,健康所是日本政府负责国民卫生健康的机构,他们会跟医院一起帮助你们。 “大概就相当于我们的卫健委吧。”我心里想。保健所的医生在J协助下了解我们的行程,确认乘坐的航班,入住的酒店,抵达后曾去过的地点,停留的时间等等。等回答完问题,我都感到疲惫了,还好有T在一旁补充。
当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他们都离开了。 T还要到S医生那里咨询检测结果。今天注射药物增加了分量,按昨晚的点滴速度,估计得到下午了。过了一会儿,T回来了。她告诉我检测还没有结果,S医生说你的情况不太好,不过一定有信心治好;至于费用问题,他们还没有说,但昨天晚上问了担任翻译的小伙子,他说不会很多。 “那昨天在J医院用了多少钱?”我问。 “3万多元。”T说。 “还好,稍比国内多些,那么完全治好的话,差不多就是2万元人民币吧。”我一边在心里想,一边催促T早点走,不要在ICU逗留,没事少来医院,跟孩子出去逛逛。
T走后,H医生还来做了一次鼻腔取样。午饭送来了。依旧没什么胃口,搪塞几口就放下。下午打完点滴,体温恢复。手机已充足了电,搜索新闻,武汉封城的消息已经传遍网络。 “封城?怎么封?从来没听说过啊,不会比2003年非典的时候更厉害吧。”我不禁想。晚饭的时候,我告诫自己要多吃一点,这样才会快点好,但是事与愿违,也只多吃了几勺。
晚上,护士又补充了针剂,点滴直到深夜。尽管ICU的病床不适合睡觉,但注射药物后,身体状况好转明显,我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不知昼夜。开手机一看,才早晨6点多。从前天算起,入院已经2天了,还没有检查结果,这可奇怪了。起身下床,有点头重脚轻。 T送来用品,总算可以刷牙了。龙头里的水凉侵人,洗完脸就用纸巾蘸干。不知是不是因为刷牙的原因,今天的早餐可以吃完了。然后照例是护士测量体征,采血,点滴。期间,T也进来看我的情况,她和孩子一早就来了医院,等医生交流情况。她告诉我,护士要求进入ICU要消毒,戴口罩,跟我说话保持距离,离开的时候也要消毒。
10点多,T跟医生们一起进来了。 S医生微笑着打招呼:“早上好!早餐吃得好吗?”我欠身点点头。 T紧张地对我说:“刚才S医生告诉我检查结果是阳性,是新型肺炎。不过他说不要紧张,是可以治好的,大概需要两周。”“真倒霉,自己竟然真的得了这个病,但愿T和孩子不要被传染。”我思忖着。医生们完成诊疗后离开病房,我嘱咐T先不要把患病的事告诉我父母。 T说:“这个我晓得,不过要告诉我爸妈,他们还等着消息呢,还有姐姐。”我点点头,让T不必天天来医院,ICU里有护士照顾,需要什么可以发微信联系。
T走后,我的心情有些忐忑。病因总算找到了,但治疗好像没什么效果;采取了一些防护措施,但好像不怎么严密,不知家人和密切接触者会不会感染;父亲去年年前两次住院,这次不会感染吧,好在养老院离市区较远,空气也好……思前想后,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拿来手机翻看消息推送,一则网易新闻标题有点扎眼——日本发现第2例新型肺炎确诊病例 患者系武汉游客。点击进入,是引用NHK的报道。 “这说的就是我吧。”赶紧截图发给T。再用谷歌搜索,消息已经被各种媒体转载。其中以台湾的Z媒体报道最详细,最后还有厚生劳动省的表态:民众不必过度担心,希望大家配戴口罩及彻底洗手,就像预防一般的传染病一样努力防范即可。
中餐是猪肉定食和橘子,尝了口猪肉,有点恶心,勉强吃了几口,放弃了。素菜和味增汤还适口,就着米饭咽下。吃橘子最爽口,发信息给T,让她再来就带些橘子。没想到下午T就来了,一看她紧张的表情,就知道又有麻烦了。 T告诉我,医院与她讲了治疗的相关费用,他们先问我是否买了旅行保险,然后说ICU病房每天费用要6万元,是人民币,现在医院让先缴100万日元,我给他们一张卡,只能刷出40万日元,后来妈妈把手头的现金凑了5万元人民币转来了,现在怎么办。我一听就开始后悔这次带病出行了,看来治这种新型肺炎不容易。默念要镇定镇定。 T看我不说话,讲道:“要不先看能不能借钱救急,以后再把房子卖了还钱。”我说:“是的是的,就这么办吧。”拨通一位挚友的微信语音通话,我对他说自己现在东京住院,被确诊新型肺炎,现在要缴一笔住院费,一下子又没那么多,能不能借一些。他让我稍等,查查有多少钱可以周转。过了一会儿,他和太太回信说先有30万元可以转来,不足的再去筹措。 T说真是太感谢了,你们在最困难时又帮了我们一次。很快,挚友就将钱转到信用卡上了。 T稍稍安心了些。
T走后,护士送来了卷成筒型的热毛巾,装在塑料袋里。她解释道因为无法淋浴,可以用热毛巾擦身,完成以后将毛巾放回袋子。我正为此想主意呢,来得真是及时。护士拉好布帘,离开病房,我擦好身,换上干净的衣裤,感觉身体轻松许多。晚餐是鲑鱼定食,配了蔬菜沙拉和昆布汤,水果是香蕉。鱼是个人喜爱的食物,盐渍的鲑鱼块稍经煎制,新鲜多汁,鱼肉夹开纹理保持,入口少有佐料味的打扰,完全烘托了鱼肉的味道。这是数天来吃完的第一餐。
夜里翻看新闻,才知道武汉已经实施了交通管制,进出武汉的途径已经完全封锁,但是封城前的数小时有数十万人离开武汉。真想象不出当时的场景,这些人会将病毒传播全国吗。总不至于出现东北鼠疫或欧洲黑死病那样的状况吧,至于电影里的那些情节,也太夸张了。打开微信群聊,已经沸水翻锅了。实在没有精力一条条看下去,就与T聊天,得知她已将详细情况告诉了姐姐,姐姐和姐夫在香港生活,姐夫更了解国际惯例,英文也好,他们会帮助我们与医院沟通。爸妈已经在家不出门了,所幸封城前囤积了一些蔬菜。聊天结束,我就发信息给父母,让他们一定小心,注意不能大意受凉,有感冒症状尽快吃药防护,而自己的身体情况则只字未提。
第二天,上午点滴时,T发信息说刚才医生通告了我的病情,肺部没有好转,血氧饱和度仍不合格,血样数据也没有改观。如果病情继续加重,会使用氧气面罩,进一步,会应用呼吸机。后来,T又跟医生说无法负担沉重的医疗费用,不仅出行没有准备那么多钱,今后治疗完成回国也筹集不到,如果这样,只有把我先生转到费用便宜的医院,再不然我和孩子只能跳楼了。 S医生拍着肩膀说:“不要急,现在只用担心妳先生的病情,费用的问题我们会向医院报告。”T还说:“我又联系了驻日大使馆求助,他们说这属于医院内部事物,大使馆不便出面,只能试试,然后让我关注大使馆微信公众号,留意最新的有关政策。”
看来又遇到了人生中的一道坎,只能先治好病再考虑下一步的事。点滴的时候,只有靠搜罗消息打发时间。身在日本,信息的来源更加丰富,点击链接时,不会在那片刻犹豫是否能打开。从各种信息的汇总,可以看出:①武汉的医疗系统不堪重负已经不能正常运作;②新型肺炎的传播感染性前所未见;③重症无法治疗病例死亡率会很高;④疫病流行前期的轻视和隐瞒导致了大规模群体感染。这些资讯更令我情绪低落。
下午,T又发来信息,医院考虑我们的情况,把ICU病房的收费降低,按普通病房标准收,将费用控制在300万日元以内。 T告诉我:自己接着又说300万现在也拿不出来,院方问能否先交足100万,我说可以,但那200万还是要想办法。这可是几天来最好的信息了,焦虑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下午护理的时候,护士除了查体征,又采了血,今天做了2次,有什么特别吗?还好,体温没那么高了。吃完晚饭,翻看手机,一则新闻令人瞩目:日本首相安倍将会把新型肺炎宣布为“指定感染症”,这意味着可以“强制”病人住院,直到痊愈;医药费由政府负担。当然,在当时最吸引人的是其次。我赶紧把消息截屏发给T,T回信自己也收到了好友W的同类信息。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怕不会包括旅游者。”T回信说。 “明天付款的时候先试试,不行再说。”我回复到。
隔天,T和孩子一早就到保健所测体温,接着到医院补交60万日元。缴费的时候,T把首相安倍宣布“指定感染症”的信息给院方看,他们表示暂时没有收到相关安排的通知。接着T回到保健所咨询,保健所确认了有关政策安排,但告诉T是从2月7日开始,所以之前的费用还是要支付。 “2月7号就已入院两周,说不定就出院了,看来这笔账是少不了。”我不觉想着。
终于,病情开始好转,高热逐渐消退,偶尔自觉体温升高,接着就会出一身汗,看来体温调整功能正在恢复。护士检查体征稳定,也为我感到高兴,表情不再紧张了。在入院后的第二个周末,又收到了好消息,S医生和J翻译都告知T新型肺炎已经作为指定感染症,并且提前到2月1日执行。通过查询,我们了解到“指定感染症”医药费由政府负担,无论国籍、签证种类。交流时,T又提出,即使是300万日元,我们也难以支付,况且现在国内疫情爆发,回去后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希望值此非常时期院方考虑患者及家属的困难,进一步减免费用。 J翻译和S医生答应向医院管理层反映。这让我们有了更多的希望。
29日是忙碌的一天,这天本是计画中的返程日。新宿的酒店住宿期满,T和孩子搬到了姐夫网上预定的酒店,这家酒店在医院旁边,方便探视。我们又更换了手机资料流程量卡,国内买的已到使用期限。而我们买好的返程机票也因为疫情取消,当然我也用不上了。
第二天,吃完早餐,医生告诉我可以离开ICU病房了,转到普通病房继续治疗。终于告别这个不知昼夜的地方了,对于生活可以自理的患者来说ICU毕竟不方便。护士用轮椅载着我出门,原来ICU病房位于治疗区的一角,治疗区间隔摆放着监护病床。穿过治疗区,走进一条走廊,在病房前停下。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房间小巧玲珑,床边有一面几乎落地的大窗,可以看到“久违”的阳光和街道。窗台下是木质的长条形小桌板,旁边放着一张靠椅。床的另一侧是床头柜和监护仪,墙面凹陷部分安排了带镜子的盥洗台。门边有收纳柜,可以挂衣物,放用品。病床前的天花板上还挂着电视。最棒的是有一个带淋浴的卫生间,终于可以完整地洗澡了。不一会儿,护士送来了毛巾,还嘱咐我不要离开房间,我连连点头。她走后,我先探索了洗澡间,地面呈梯形,梯形上底的一端安放着马桶,内侧墙壁上有立式便池,下底部分则是淋浴区,中间用防水布帘隔​​开。房间里的设备都是熟悉的日本企业生产,唯独这个整体的洗澡间是siemens的。赶紧洗了个通泰澡,那感觉只有儿时去公共澡堂可比。不过睡眠却并不安稳,做着奇怪的梦,还醒来几次。
到普通病房后不再打点滴,空余时间更多了,除了看手机就是等着开饭。看看日历,才想起生平第一次在医院度过除夕。用微信联系父母询问情况,仍没有告诉他们病情。武汉的疫情讯息只有数字和短视频,患病之后苦求入院治疗的状况也只能从微信群聊、微博的求助帖看到,没有及身之痛。无聊时打开电视,并没有信号。 “是不是要付费解锁才可以看,电视上的提示也看不懂啊,算了还是不麻烦护士了,反正也不会有中文频道。”我想想,就在小巧的病房里活动手脚。
S医生周末休息,他告诉T病情没有明显的好转,肺部情况仍没有改善,周末已经安排好其他医生负责,不必太担心。中午,李文亮医生更新了自己的微博,消息一下传开,微博内容证实了一些猜测,也让人放心。这段时间言论管制宽松,各种“负能量”消息广泛传播,屏蔽、删帖没那么快,新闻媒体也能及时跟进,传播最新的防疫知识,追踪抗疫措施,针砭官僚的弊政。各种自媒体也借古喻今,发表语意双关的议论。引用较多的还是晚清局势,一度渐息的短剧《切尔诺贝利》讨论被重提。
下午,T发来简讯:J翻译告诉我,医院考虑到我们的困难,将诊疗费从300万减到150万,我觉得可以承受,就接受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心情和胃口真是对好搭档,病号餐越吃越香,每次看时间,接下来的想法竟是离送餐还有多久。终于,我试探着问护士,能否每餐加点米饭。不知如何表达,对着翻译机换着法讲了几次,她好像听懂了,笑着点点头。晚餐送来的时候,不但米饭增加了,菜也多了些,我连连道谢。护士又示意可以看看电视打发时间,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源,看没有信号,换了几次频道,似乎明白了什么,让我稍等。不一会儿,她返回拿出一张卡,插进床头的卡槽,再开电源,能看节目了。
2月1日,T到医院财务部补交50万。 J翻译与负责人商议片刻,对T说:因为“指定感染症”实施时间提前到今天,所以后面的费用由国家承担,您不用补交50万元了。 T道完谢,第一时间到病房告诉我,语气激动,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3号,S医生休假结束,告诉T:你先生已经度过重症期,身体开始明显好转。其实,S医生休假期间,负责的医生已经告知T“你先生的身体开始恢复。”T还私下问J翻译:如果我们实在拿不出应付的治疗费,医院会放弃或减少治疗吗,J回答在我们日本不会因为钱发生这样的事。
出院时间还不能确定,签证却快要到期了,T向保健所咨询,S课长告诉她先到医院开具病情说明,然后去入国局延期签证。东京入国局在品川区,离医院有些远。是日,T一大早就唤醒孩子,让她用地图导航,两人一起搭地铁去。当天风很大,时间虽早,入国局门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队。等了好一会儿,门开了,T和孩子紧跟着排入一队。好不容易轮到他们,窗口的工作人员表示排错了。正好看到一位办理完成的姑娘,好像是同胞,上前询问,姑娘告诉她们短期旅游签证延签应该在另一个窗口,这才又重新排队。轮到时,T先将医生的病情说明递进去,工作人员看后,立即把T和孩子请进了旁边的房间,然后一位懂中文的中年女性负责接待。她反复确认了诸如航班、行程之类的问题,看到T有些急切焦躁,就安慰T,凡事由她负责转达。等待之间,她看着孩子,问T是女儿吗,T点头。她告诉T自己是北京人,来日本二十多年了,已经入籍,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大学生。自己单身一人,北京的亲人都已故去,今后自己还是想回北京生活。办完延签,T缴了1.2万元,翻开护照,延期到5月18日。 T和孩子道谢后,动身返回。
第二天,T和孩子到保健所测体温,一上楼,吃了一惊。保健所的工作人员祝贺她们延签成功,有一位还做了示牌,上面写着祝语。 T和孩子颇受感动。
虽然可以自由浏览网站,在谷歌市场下载更加“严格管控”的应用,但病房里没有WiFi,数据卡流量用起来真快。换上的流量卡是T在便利店买的3G/月卡,本以为能用到出院,没想到孩子最先用完。便利店导购推荐T到新宿的游客商场买了7G/月的流量卡,3张花了九千多元,看来通讯费用不菲啊。换流量卡时,我将国内使用的中国电信卡安在副卡位,遇到国内突发事件也便于联系。减少了YouTube的浏览量,就听手机里保存的袁腾飞、石国鹏的历史课音频,最后的选择只有电视了。
电视没有中文频道,新闻台连续播放钻石公主号的疫情发展,影视台多是老旧的武士题材片,也有英语电影,综艺节目受欢迎,女性美容节目也多,最有看头的是美食频道,海鲜制作、本国牛肉、有机食品是保留节目,虽然不懂讲些什么,但看得令人口舌生津。韩剧有专门的频道,唯一有中文字幕的是国产宫廷剧。最没意思的是国会讨论频道,好像全天都有,往往一转台,就看到安倍首相,麻生太郎在讲话,从面相来看,安倍首相温和一些,麻生先生更有气势。
在普通病房的生活平静,护士还是按程序一天3次记录身体数据,如果有专项检查,护士会在挂墙的小白板上写上最简单的英语单词提示,比如X-ray。要做咽拭子的话,会画一个拭棒探入口腔的简笔画。白板上还有当天的日期和负责护士的签名。我明白,病毒渐渐被治疗和免疫力清除,自己就要恢复了。但有时候,仍觉得身体忽然发热,紧张感后,出过一阵细汗,体温又会恢复。
晚上,做了一个梦,醒来情景全然模糊,记得清的是爸爸的白发都变黑了,我还问爸爸你怎么返老还童了吗。他好像微笑着回答:“可能是锻炼的原因吧。”
2月6日,咽拭子检查有结果了,是阴性,按照安排,我可以出院了。保健所的工作人员到病房,首先祝贺我即将出院,然后又拿出几份文件让我签字,看上去像是“指定感染症”国家负担费用的函件。护士也拿来一叠问卷,一看,还好是中文的,内容是评测医院的服务水平,有9页40个问题。护士拜托我如果愿意的话,请填写。
护士离开,我正看问卷,电话响了,是国内打来的,妈妈的语气慌张急迫,她说爸爸咳嗽、腹泻,身体很不好。我问有几天了,送去的奥司他韦吃了没有。妈妈说有几天了,吃药后没有好转。我听得头皮发麻,觉得这次麻烦大了。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请养老院的负责人W先生接电话,告诉他自己现在身在国外,一时无法回来,拜托协助送爸爸到医院治疗,照料妈妈。他问知道武汉目前的情况吗,我说从新闻里看到了,所以在这个关头务必请你们协助父母度过难关。接着妈妈告诉我手边现金不多,去医院缴费怕不够。我让她要求养老院从预付账户预支,回来再补齐。而W提出可以用微信转账到他的账户,再由他支付。转念一想,觉得可行。我请他加微信号,这样联系也更方便节省。稍事安排,我冷静下来厘清思路。最好的情况,爸爸只是普通感冒,在医院治疗几天就会康复,再回养老院修养;问题严重,爸爸也患上新型肺炎,病程早期,经过医院救治康复;最坏打算,医疗系统崩溃,医院人满为患,爸爸得不到充分救治,凶多吉少。他有慢性糖尿病,每天要注射3次胰岛素,去年春节前住院时,胰岛素用量用法都做了调整,虽然摸索出适合自己的药代动力规律,但还是做不到准确控制,会偶发低血糖,血压偏高靠药物调节,肾代谢也有点问题,脚稍有浮肿。但总的来看,养老院的环境、条件是令他满意的。
忐忑中,T来病房探视。她发觉我情绪恍惚,问怎么回事,简单地说了情况,她立即紧张起来。问清前因后果,她劝我不要着急,现在武汉情况非常糟糕,交通断绝,爸爸治疗的事只有托付养老院,看情况发展安排回国。我衡量再三,觉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点头答应。
心绪不宁,胃口也差,可口的餐食变得索然无味。打电话给妈妈,她告诉我正在医院,医院已经收治了。总算有点安慰,起码爸爸得到治疗了。我宽慰妈妈不要着急,有医院救治,养老院协助,先照顾好自己,中午就在医院吃点东西。妈妈说自己不想吃,就在医院等着,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告诉她不必久等,医院治疗也插不上手,等会儿就回去。妈妈说到时候再看吧。傍晚,我再打电话询问,妈妈已经回到养老院。我问妳怎么回去的,是养老院来接的吗,她说不是,自己到外面也不知道搭什么车,有位好心司机把她送回养老院,给钱也没有要。这样我才算放了心。
晚餐后正躺在床上听石国鹏讲明治维新,医院的公共广播响起,虽然听不懂讲什么,但平静的语调似乎透着紧张,片刻后,病床晃动了几秒。 “肯定是发生地震了,要不要跑出去避险呢?”我不禁想。 “再等等吧,要是再来一次就得跑了。”安静了一会儿,公共广播停了。继续听明治维新,突然病房里照明系统停电了,只剩下生命监护设备的指示灯在黑暗里闪烁。等了一会儿,供电没有恢复。 “怎么医院还会停电啊?”“反正也要睡觉,灯不亮也没关系,窗外的路灯、室内的指示灯光亮也足够了。”“咚咚咚”传来敲门声。 “请进。”我应道。护士进来,用翻译机交流。意思大概是: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因为医院的供电线路出了故障,可能2小时后才能供电,但是故障没有彻底排除,将会在明天进行检修,所以明天仍会停电,生命监护设备有应急供电,所以不必紧张;门口的储物柜内有应急电筒可以暂时照明,请问有没有什么其它的需要。我摇头表示没什么需要,不必麻烦。她再次道歉,祝晚安后离开。
晚上难以入睡,在网络上漫无目标地浏览。一则消息弹出:“李文亮医生因新型肺炎病逝。”这简直就是在网络投下一颗重磅震荡弹,深夜躺在病床上都能感到震撼,就像刚才发生的地震。过了2小时,照明供电仍没有恢复。 “也许今晚不会来电了吧,就是电话快没电了,不能充电有点不方便。”我正想着。又一条讯息传来:“李文亮医生仍在抢救中,没有离世。”到底哪个消息是真的?后一条算是有点安慰吧,但愿李医生能度过此劫,爸爸能度过此劫。
——未完待续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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