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片-iYUMO|生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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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无法跟30岁以上的人讨论自由

图片[1]-你无法跟30岁以上的人讨论自由-iYUMO|生活志
 
文:杨波
 
我儿子刚出生时没有问任何问题。此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他一直保持着什么都已经知道了的那种得意和倦怠。
但不知从哪天开始,也不知来自我们的勾引、上帝的灌输,还是其自发的所谓认知力与思考力的推动,他开始皱起他的小眉头,提出问题:“太阳为什么每天都会升起?”“为什么不让我继续看动画片了?”……在问出这些我以为可以给出答案的问题后不久,他开始问一些我没有把握能正确回答的问题。
比如,昨天我教他如何吃螺,如何用牙签将螺肉从螺壳里挑出来。
他问:“螺宝宝可怜吗?”
我想了想说:“可怜,但……”
他打断我,指着我的脸,继续问:“那你是不是很坏呢?”
随着他渐渐长大,势必将提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仅我,任谁也回答不了。诸多装模作样的所谓回答,只会催生更多更刁钻的反问。但这也不能责怪回答者,而是由问题这个东西生而携来的某种本质所决定。
他渐渐会发现,一切问题都不是冲着得到解答而提出的,而一面是为了掩盖那些还没有得到解答的旧问题,另一面是为了获得亦注定不将得到解答的更新的问题的掩盖。它们就像海潮一样一批又一批地压过来。
这样会造成所有问题都迅速获得解决的假象,实际上它们仅是被取消而已。
人类文明攒出了某种神力,能迅速从个人层面抹去其诸多根本问题得以成立的依据。譬如,多数情形下,你不能问一个30岁以上的人“你为什么活着”,这非常没有礼貌,其无礼程度跟问一名你明知其为太监的太监“你为什么不去做爱”相同,但逻辑不同,太监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去做爱,那位30岁以上的人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活着。后者令其问题成立的依据,跟前者的阳具一样,被人类文明的某种神力所抹去了。
所以,一切不直接依附客观之物的词都遭到了架空,越大的词,越根本的词越空。如我儿子提到的“可怜”和“坏”,如我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自由”“正义”“爱情”等等。据说太监的阳具被割下来后会被存放在一个防腐瓶中,等其主人死掉后再缝上尸身方可安葬,这些大词却连防腐瓶都没有,它们必须在出现时获取割除,必须在死不见尸的情形下才可能具备使用价值。
所以,人类在入土那天,裆里面势必是空的。
语言学哲学致力于去恢复词的本意,这种学问成为哲学的根据是,随着某些词本意的恢复,诸多由这些词构成的哲学问题竟随即消失了,换句话说就是,这些问题得到了解决。事实并非如此,“解决”二字应换为“嫁祸”。所谓一个问题随其真正含义的浮现而得以消失的真相是,它希望得到的答案并不是它看起来要问的,即,它变成了另一个问题。这后一个问题应比前一个更简朴、更原始、更切乎人类生活的本来。
那么,试作此展望:当所有词义得以恢复之后,所有的问题都将转变为一或几个最根本的问题。转变到此结束,但那几个根本问题却尚未得到解答,如“为何做爱”。只要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所有问题就都没有解决,因为所有问题都是基于这一个问题而来。
举例:当你搞明白“为什么要我的父亲来偿付政府枪毙我的子弹钱?”这个问题每一个词的本意后,你会发现这个问题倏忽消失了,原来,你真正想要问的是:为何做爱?
好。
那么——为何做爱?
你对此毫无头绪。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对“为什么要我的父亲来偿付政府枪毙我的子弹钱?”这个问题毫无头绪。
瞧,一切依旧。
 
人类生活就是一种不断提出问题后将其活埋的生活。其中有钱有势的,或会搞些软布回来,擦去锹柄的指纹。
宗教看似可以真正“取消”问题。其作用大致是这样发挥的,通过艰苦的学习和思索,你确信这些问题不是你所能解决的,它们借“不可解决”这一且唯一本质得以解决。意识到这点后,咳几口淤血,你就所谓开悟了。
为了更世俗、更功利地达成目的,宗教后来的经营者们不惜修正其创立者的本意,擅自为这些问题不可解决的本质做出修正。假神之口,他们告诉信徒:这些问题在这个世界不可解决,但在你仅可通过皈依我方能去往的那个世界里则可以;这些问题你及你所从属的人类不可解决,但我可以,不瞒你说,这些问题正是我本人所布置的。
这就变成了政治。以取消这些问题为前提,以强调这些问题为本意,以承诺一至数条以不可验证为属性的,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案为手段。以获得供奉为目的。
你无法跟一个30岁以上的人认真谈论“自由”、“正义”和“爱情”,但一帮30岁以上的人聚在一起展开讨论时,他们能显得最为认真的事,就是谈论它们。看看,我们将鼠群式的群居生活已经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这不一定是政治。因为政治是这帮30岁以上的人聚在一起展开讨论时,能令他们显得最最认真的主题。
你不能令某一朵浪花长时间维持原状。但一朵浪花跟另一朵浪花差别再大,也大不到哪去。那么,我们能不能谈浪花而不是某朵浪花,或者当我们谈某朵浪花的时候将之作为浪花,而不是别的什么来谈?这,就是对问题的恢复。
就像年少时追求一个姑娘,她百般拒绝,乃至她跟别人结婚,乃至她双乳下垂,你仍旧对她弃之不舍,乃至你跟别人结婚,乃至你双乳下垂,你仍旧对她弃之不舍。那种《霍乱时期的爱情》式的,一定要在你我任一人死掉之前白发苍苍地肏你一次方可得证的爱情,就是对爱情的“恢复”。
所谓“恢复”,就是想方设法向这个问题刚刚出现时的状态靠近。
通过你的努力,或真会穿越回刀口尚未落到阳具前那几秒,且大声喝出“住手”这两个字。这世上没有比此更为大逆不道的事,你如果活得不耐烦了,可以试试。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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