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片-iYUMO|生活志
幻灯片-iYUMO|生活志

杀生记

相传我爹第一次跟娘回家过年,帮我家姥姥姥爷宰了一只活鸡,那是我家爹第一次干这事,娘亲事后多年提起还笑他,战战兢兢手抖的刀都拿不稳。
杀鸡这事,需一刀割断颈动脉,再把汩汩冒的血接到碗里做鸡血,在这个过程中据说鸡还没有死透还能再板个三五下,待鸡的血流干了,才算死透,可以开水烫毛开膛破腹。
我家爹心一横往鸡脖子上就是一抹,随后鸡浑身抽搐,我爹吓得浑身抽搐,两眼一闭把手一松,鸡挣扎着中扑腾跳过院墙,一路抛着歪头颅洒着热血向自由奔去。于是大过年我姥爷全家在邻居们的眼神中喊打喊杀追着鸡在家属院跑了一个整圈。
此事现在是我家过年的保留曲目,全家的目击证人都会在年夜饭一次次讲起,绘声绘色手舞足蹈。
无独有偶是我爹的亲弟,即是我家小叔,同样也是头次去丈母娘家过年,同样也是杀鸡,同样也是鸡翻过院墙直奔自由。不同的是我家小叔的鸡根本没割到血管,那鸡完全没有流血跑的一个生龙活虎。
于是在年夜饭的时候若有小叔在场,我爹的尴尬便可缓解一二,拿出五十步笑百步的精神:“诺,好歹我的还见了血。”
家中男人不中用至此,杀鸡宰鱼这样的时候就只能靠女人。我幼时常见冯阿姨一手捉鸡一手拿刀,眼准手稳心狠,一刀下去鸡抽搐两下血就稳稳流在用来接血的碗里。一切相当行云流水,只要一个小水池就能搞定。各种鸡鸭鱼肉,到了娘亲手里,都是鸡扑杀鸡,鱼跳宰鱼,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不在话下。
所以我一直没搞明白爹上是有多大胆还敢跟娘亲摆架子吵架,作为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男人,就不怕每个月都要流血的女人毛了三刀劈了你丫。
反正我是不敢的,至少在我成为每个月都会流血的女人之前,母上大人的话我是万万不敢违背的,她杀鸡时坚毅的眼神在我幼小的脆弱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一直以为冯阿姨会无往不利直至终老,将一切敢于卧在她厨房的牛鬼蛇神拍成渣渣,变成桌上的食物。直至大学毕业后我做了一场大手术,冯阿姨的朋友送来两只活乌龟,号称大补。结果冯阿姨锤子锯子都上了仍旧没能撬开龟壳,愤怒得在院子里把乌龟摔的呯磅响也毫无帮助。
后来我看到杀红了眼的冯阿姨拿着细刀对着乌龟的洞一阵狂剁,宛若各种血腥电影杀人狂魔附体,幼时从容不迫意志坚定的冯阿姨好像是昨日的梦一样。
乌龟最后被冯阿姨整个蒸了,腥臭无比,无法下咽,只好弃了。
冯阿姨既是不再神勇如初,我自己也每月流血流了好些年头,青春叛逆期很迟很迟的来了,我和冯阿姨正式开战,从发型衣着一路战到彼此很难好好交谈超过十分钟。而我自己飘飘忽忽在江湖上晃了这么些年,冯阿姨自己做的饭更是一年也难得吃上几回了,何况现在菜市场早不卖活鸡,就连鱼也会现场收拾的干干净净,冯阿姨早就退隐江湖金盆洗手。
倒是我自己,今天去菜场称了2斤活虾,想着平日里都吃魔法师君煮给我的饭,今天就自己下厨给他煮一顿好了。买的时候满心欢喜,回家对着在塑料袋里活蹦乱跳的虾我就发愁了,这货要怎么杀呢究竟。
百度了一下,有人支招开水一烫就死,下面跟帖的马上说烫死的虾会缩成半圆,再想剔除虾线就难了。有人说扔酒里醉了就不动了,可以活挑虾线——可是这听起来比活猴取脑也差不了多少了,我觉得自己下不去手。最后发现勉强值得一试的,只有把水倒干等虾们自己缺水干死。
我默念阿弥陀佛把虾都扔进滤网,二十分钟以后他们好像真的不动了。我拿筷子戳了又戳,很好,所有的虾都死了的样子。战战兢兢得拿手捉了一只起来,滑滑的腻腻的,就好象完全没有死那样。心里一横按照视频上教的那样把虾捋直开始剪虾须,一剪刀下去虾就疯狂的扭动了起来!
扭!动!了!起!来!
啊!!!!!!!!!!!!!!!!!!!!!!!!!!!!!!!!
我狂叫着把虾扔在地上,想到价格又只能拿着筷子去夹他起来,夹起来他好像又不动了,是摔昏了么?我不敢再去思考他的生死和我的道德这个问题,一门心思试图趁着他还没有动把他的虾须虾钳剪掉,后来这我人生中杀第一只的非昆虫类生物被我弄的尸痕遍野面目全非——总算洗干净了。
剩下来的整个下午,我都在尖叫与决心之中摇摆,虾被我扔到了厨房的各个角落,到后来他们终于不再扭了,我也麻木了,抓起他们没有余温的尸体冷酷的下剪,用牙签戳烂背后第二节的缝隙挑出虾线,后面的虾都处理的相当完整。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想起了童年厨房里的冯阿姨,终于我也变成了敢于杀生的每个月都流血的可怕女人,为了给所爱的人做一顿饭战胜恐惧变得冷静和沉稳。
幸福这件事,咦?说起来,就像小时候考了一百分一样呢。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0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