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尸姐
一
半夜起床上厕所，发现客厅沙发上正坐着一个陌生男人，翘个二郎腿，惬意地望着我。
我一时忘了尿意，呆站原地与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自我介绍道：抱歉，我是一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你很倒霉，今天恰好被我选中了。
我转身进了厕所。
撒完尿，我坐在马桶上沉思片刻，然后照照镜子，整理一下仪容，走到变态身边坐下。
我：是这样的，我正好也不想活了，只是因为太怂，一直没敢付出行动，对于您的到来我感到十分荣幸。在您动手之前，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写封遗书，好歹活了二十几年，不能说走就走，总要给亲朋好友一个交代，还得选一张满意的自拍作为遗照，不然我父母一定会把我证件照搬上灵堂的，那我真是死不瞑目了。还要删删微博，我死后，一定会有各路网友前来评论里点蜡，万一被他们看到我那些少儿不宜的微博内容，实在有失体面。
变态：？
我将脖子伸到他的刀前：算了，猜也知道您不会答应的，还是直接动手吧。
变态却从沙发站起来：我不想杀你了。
我：？
变态：我是一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你知道什么叫变态吗？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就是嗜血，狂暴，残忍，凶恶，看着一个个因恐惧而扭曲了面孔的人类死在我刀下，我会有种疯狂的快感。而你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甚至还渴望着死亡，我杀了你岂不就是在做慈善，老子又不是观世音菩萨。
我拽住变态的胳膊：您这是逆反心理，青春期少年才会有的，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事要言而有信。
变态：……请你自重。
看样子他是下定了决心不会杀我，而我的死亡热情却已经高高燃起，事到如今只能靠自己了。于是我拉开阳台窗户，刚准备往上爬，却被人猛地拽了下来。
我：你怎么还没走？
变态：作为一个变态，最见不得别人好，你那么想死，我非不让你死。
我：……
变态：你为什么想死？
我：现在是要给我做心理辅导吗？
变态：反正我也无聊，你讲讲呢。
我叹了口气：觉得累。
变态：具体哪方面？
我：你好奇心很重诶。
变态：少废话。
我叹了口气：活着就是在受苦。生活压力，工作压力，人际压力，种种压力堆积在一起，已经快把我压垮了。一事无成也就罢了，还那么在意别人眼光，无比惧怕自己被淘汰，小心翼翼经营着每一段关系，结果身边朋友却越来越少，就连亲生父母也嫌弃我没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喜欢我，就连我也不喜欢我自己。每天早上起床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都发自内心地厌恶与痛恨。身边每个人都在给我施加压力，结果最终连我也开始给自己施加压力。
变态：那为什么不去杀掉那些给你施加压力的人？
我：……不是所有人都像您那么有本事。
变态：那不然，我帮你把他们杀掉？
我立刻握住他的手：真的吗？
变态：做你的春秋大梦，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老子又不是观世音菩萨。
我：……
我再次往阳台上爬：那请您不要再阻止我自杀了。
变态又把我扯下来：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擅自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这是什么霸道总裁文的台词吗？
变态：你必须给我去上班，社交，谈恋爱，被工作与人际摧残，被无穷无尽的失恋折磨，被不可抵挡的衰老侵蚀，被抛弃，被淘汰，被嘲讽，痛苦又绝望地活下去，这样才合我意。
我：你真是顶级变态诶。
变态：我会每天监视你，绝不让你自杀成功，就算你把自己给分尸了，我也会一块一块拼回去。
我：干你娘。
变态：晚安。
二
刚挂断男友的电话，变态就出现在了我床边。
我：好久不见，您又来了啊。
变态：谈恋爱了？
我羞赧一笑：嘿嘿，他是我的初恋。
变态：呵。
我：对了，我最近还升职了，涨了两千块钱工资呢！
变态：两千块钱就把你开心成这个鬼样？
我：我发现只要心态一好，整个人就讨喜多了，连原本不怎么熟的同事都愿意约我出去玩了。
变态：那是因为你升职了，对方想巴结你而已。
我：总之我现在超级无敌开心！真的很庆幸那个时候我没有自杀，否则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出现。
变态掏出刀：抱歉，我现在必须杀了你。
我：？
变态：作为一个变态，最见不得别人好，你现在那么开心，我当然要让你死。
我露出恐惧的眼神：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
变态收起刀：好假的眼神，好假的语气。
我：……
变态：你是故意伪装出幸福快乐的样子，借此刺激我动手杀你吧？
我：没有啦，我真的谈恋爱、升职、交到朋友了呀。
变态：我刚刚听见你跟男友吵架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完美无缺的恋人，恋爱会激发出人类内心深处的所有缺点，敏感，多疑，焦虑，各种负面情绪都会在恋爱过程中一点一滴暴露出来，何况你本身还是一个畸形缺爱的人，就算你可以委曲求全隐忍对方的缺陷，对方也不会那么善良去宽容你，你们迟早会闹崩分手，老死不相往来。
我：……
变态：至于升职，意味着你即将面对比之前庞大数倍的工作压力，做小员工的时候偶尔还可以偷偷懒，升职后你却不能有一丝丝懈怠，因为会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审视着你，嫉妒着你，讥讽着你，看似涨了两千块钱的工资，实则多了两千万倍的焦虑与紧张。有野心的人会继续往上爬，而你这种脆弱的人只会被慢慢吞噬，最终失去一切。
我：……
变态：而那些新交的朋友，可曾有一个了解真正的你吗？你陪他们吃饭喝酒唱歌，附和着他们欢声笑语，心中却比以往更加疲惫与落寞，你害怕孤独，但更害怕戴上面具去扮演一个努力讨人喜欢的小丑。因为他们只是希望你能跟他们一样，而不是真的在乎你这个人。大家各自都有烦恼，谁也无暇去理解你。
我：……
我：您不去做心理医生真的亏了。
变态：看见你这么痛苦我就放心了。
我摇了摇他的胳膊：真的不能杀了我吗？人家遗书都准备好了诶。
变态：想得美。
我在床上摆出诱惑的姿势：来嘛，我这么一条鲜活娇嫩的生命，你真的不想动手破坏一下吗？比如砍掉我的四肢？割掉我的脑袋？掏出我的脾脏？
变态：我更想看到你被生活折磨崩溃的样子，被领导痛批低头不敢回嘴的样子，加班到天亮犯低血糖的样子，没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原地跺脚的样子，通宵两夜做出来的企划被一口回绝的样子，发现男友背着你跟年轻小姑娘搞暧昧的样子，深夜躲在被窝默默流泪的样子，每一样都很可爱。
我：你果然时刻都在监视我诶，真好，再艰难的时候也有你陪着。
变态：……
我：好了，我现在要躲进被窝里哭一下了，方便帮我关一下灯吗？
长久的沉默后，头顶的灯终于被熄灭，四周一切都陷入黑暗中。
我用被子蒙住脸：谢谢。
变态：晚安。
三
在我拆快递的时候，变态再次出现了。
我：又想我了？
变态：你在拆什么？
我：零食。
变态打开快递箱，看见了一堆炭。
我：最近降温了，想取取暖。
变态：很好。一个无人问津的独居者在家里烧炭自杀，估计半年内都不会有人发现你的尸体。
我：是的，我分手了，也辞职了，彻底远离了所有社交。如果我死了，除了你，没有一个人会知道。
变态：乐观点，说不定你的邻居也会知道的，毕竟腐烂的尸体很臭。
我：对了，辞职后我就出去旅行了，因为大家都说旅行可以净化心灵。我把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全拿了出来，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去了好几个评分极高的城市。
变态：感觉怎么样？
我：只想骂娘。除了走路就是排队，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又热又晒，连个能坐下来休息的地方都找不到，想吃顿饭要排两个多小时的队，岁月静好的风景区全是游客在拍照，上班只是精神折磨而已，旅行却是精神与肉体双重折磨，一天下来腿都快断了，根本就是花钱买罪受。
变态：你这个人负能量真的很重。
我：彼此彼此。
变态：……
我：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变态：我没有故事。
我：让我猜猜看。你一定从小就缺失家庭温暖吧，生活中想必也没经历过什么美好，不然也不会成长为一个变态。因为你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是亲情、友情与爱情，所以对别人的示好总是带着抗拒与敌意，你嘴上说自己享受杀人带来的快感，其实只是想在这个抛弃你的世界寻求一丝存在感罢了。
变态：抱歉，我父母健在，家庭和睦，从小成绩优异，事业一帆风顺，朋友众多，并没有遭受过任何打击，我就只是一个天生的变态而已。要知道，有时候变态就只是变态，没有任何理由的变态。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
变态：你哭什么？
我：挺可笑的。我曾经以为是各种压力堆积在一起，压垮了我的神经，才让我那么想死。可现在我明明已经远离所有压力了，我这么自由，这么轻松，这么无拘无束，应该比任何人都幸福快乐才对啊，可我竟然还是觉得活着毫无意义。每天重复一样的日子，所有美好终将逝去，再炽热的爱恋也会变淡，那些别人口中精彩好玩的事与物，对我而言只有无趣。我刚刚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只是天生想死而已，没有任何理由的想死。因为活着，实在太无趣了。
变态：你哭起来的样子很丑。
我：难道我不哭的样子就不丑吗？
变态：算了。
我：什么？
变态：去选一张最好看的自拍吧。
我开心地跳起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变态：不要得寸进尺。
我只好乖乖去挑起了自拍。
有过生日的我，吃着棉花糖的我，剪了新发型的我，穿着新裙子的我，眉毛画得很烂的我，站在景区大汗淋漓的我，冲着镜头笑容灿烂的我，努力想要展示自己最可爱一面的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
变态：后悔了？
我：没有，只是觉得每一张都太可爱了，难以抉择。
变态：……就那张傻笑的吧。
我：好，听你的。
我特意洗了头发，认真化了妆，换上最漂亮的裙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我：我漂亮吗？
变态：一般。
我：……
变态：还行。
我：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变态：说说看。
我：因为变态就是嗜血，狂暴，残忍，凶恶，必须没有任何软肋，然而你已经有点喜欢我了，这对一个变态来说是致命缺点，所以你必须忍痛除掉我。
变态：又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他终于掏出了我梦寐以求的匕首。
黑夜早已降临，而我再也不用面对乏味的明天。
我靠近他冷冰冰的脸：这次换我对你说。
变态：什么？
我笑了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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