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片-iYUMO|生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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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


 
图片[1]-李昂-iYUMO|生活志屠夫的妻子不堪受虐,用杀猪刀将其杀死并肢解——这样的故事,好像应该出自李碧华诡异阴森的小说,而其实,这是发生在老上海的实事,资料来源是《春申旧闻》。1977年,在白先勇家里,这事被25岁的李昂读到,立即钩起她的极大兴趣。四年后,她终于据此写成中篇小说《杀夫》,背景也从上海搬到她的家乡鹿港小镇。
 
听起来简单的故事,却被李昂扩展,生发为一篇拷问灵魂的小说。作为杀夫主角的陈林市,还在娘胎中就处在最底层,一出生就遭受这个强大、冷酷世界的掠夺。孤儿寡母被叔辈理直气壮地剥夺了唯一的瓦屋;食不果腹、被强奸的母亲遭族人严厉惩罚而死不见尸;寄养在叔辈家的她饿着肚子做牛做马;被卖给屠夫,身体备受蹂躏。身体的折磨里,疼痛甚至已经退居次位,最难以忍受的是饥饿。这也是为什么当她刚嫁给屠夫时,即使受虐,也觉着可以忍受的原因了。
 
然而,在遭受尖锐、强烈的侵略、掠夺之外,还要受阴森、绵密、持久的精神虐待。被老婆子窥视阴私,被各种迷信传说所恐吓,被播弄是非者的流言所杀伤,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孤立……“无奸不成杀”,甚至于当她杀人被处死后,流言仍然不止。她终于被逼至绝境,饥饿卷土重来,精神彻底崩溃,小鸭子的死象征着最后一丝温暖都被剥夺,终至人性泯灭,只能拿起杀猪刀。
 
如果说陈林市受到的身体折磨来自强大的男性世界,那么精神的折磨就来自女性。从来都是穷人为难穷人,女人为难女人,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所以有人把此篇与鲁迅的《祝福》类比,是很有见地的。白先勇对这部小说的评论最是切中肯綮:
 

“《杀夫》这篇小说非常复杂,写人性的不可捉摸,人兽之间剃刀边缘的情形,写得相当大胆,相当的不留情面。写没有开放的农业社会中,中国人的阴暗面,把故事架构在原始性的社会里来研究人兽之间的一线之隔。这是一篇突破性的作品,打破了中国小说的很多禁忌,不留情地把人性最深处挖掘出来了。”

 
应该说,《杀夫》给我的感觉非常强烈,题材之外,还有细节和语言。李昂坦承,为了写得真实,她曾经拜访屠夫,参观屠宰场。小说的语言老到,力透纸背,在女作家中并不常见。也许只有萧红差可比拟,虽然就灵性来说,李昂还要稍逊一些。这部小说你可以不喜欢,但只要读过,就绝不会忘记。记得在豆瓣看到有人评论,大意是说,读这部小说,思想会被牵着走,从头至尾,心中都在嘶喊:杀了他,杀了他!
 

 

台北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
鹿港的街道 鹿港的渔村 妈祖庙里烧香的人们
台北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
鹿港的清晨 鹿港的黄昏 徘徊在文明里的人们
——–罗大佑?鹿港小镇

 
80年代初,罗大佑写出这首鹿港小镇的时候,他并没有到过那里。在他笔下,那只是对传统的一个象征。
 
而来自鹿港的李昂,她笔下的,才是真正鹿港的风情画。李昂,本名施叔端,是另一位才女施叔青的妹妹,1952年出生在台湾省彰化县鹿港镇。16岁撰写的小说《花季》即已于次年发表于《中国时报》。高中毕业,走出小镇,到文化大学读书。22岁开始写系列短篇“鹿城故事”,其敏锐的感觉和女性主义的视角已经初现峥嵘。大学毕业,就读于奥勒冈州立大学戏剧系,在此期间,出版《混声合唱》、《群像─中国当代艺术家访问》及短篇小说集《人间世》。之后得到台湾时报的资助,做专业作家,直接导致了四年后《杀夫》的横空出世,在台湾引起很大争议,赞扬有之,批评也有之。
 
1982年,出版短篇小说集《爱情试验》,1986年出版《一封未寄的情书》,之后陆续出版《甜美生活》、《戴贞操带的魔鬼系列:北港香炉人人插》、《自传的小说》、《漂流之歌》及《看得见的鬼》等书籍。而国内外影响最大的,还是《杀夫》。该书已被翻译成德、法、英文。
 
李昂比较详细的生平和著作列表见网址
http://www.chinataiwan.org/twrwk/twdq/rw/zj/200708/t20070828_445460.htm。
 

 
80年代,大陆引进过李昂的书,之后,再也没有动静。我只能找到华岳文艺的《杀夫》和人民文学的《爱情试验》。两书都收有《杀夫》,华岳的还包括短篇系列“鹿城故事”,人文的则包括她的其他精粹短篇如《人世间》和《爱情试验》等。这些都属于她的早期作品,尤其是“鹿城故事”系列。年轻的李昂,此时尚置身校园之中,但凭着对家乡鹿城的熟悉和对一些问题敏锐的感觉,就已经写出比较出色的作品,初步显露出她的才华以及她的关注点。在她的笔下,我们才知道,鹿港不是农村,更不是桃花源,它只是一个没落的小镇,古老,压抑,一成不变,时光似乎在这里停滞。能走得出去的都是少数,都成为异乡人。
 
这些故事,几乎都不乏出彩之处。初出茅庐的李昂,感觉真是很敏锐,角度选得很好,充分显示了她的才情和天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西莲》。三四十年代的陈西莲的母亲,当丈夫与人同居后,执意远赴日本与其离婚,又执意不再嫁,独自把西莲抚养长大,让等着看她出乖卖丑的看客大失所望。然而,她转而变成看客的一员,千方百计地阻挠西莲的婚事。之后,又传出她与一年轻医生的丑闻,以西莲与该医生结婚作为收捎。整个社会对女性的窥视、敌意遍布全文,而这种窥视和敌意很多时候,来自同性,而被害者同时也是迫害者。
 
直接描绘迫害者的是《蔡官》一文。书香门第的蔡官,经种种磨难而沦落为洗衣妇,她的遭遇堪怜,但老去却可鄙,成为以道德家自居而窥探他人隐私,搬弄是非,害了无数人的典型。
 
《色阳》这一篇是这些故事中的异数。艺旦色阳遇到王本后从良,扎香囊、花灯、草人维生,清苦度日。而最终良人离去,孤独终老。但五月节里的她的香囊,却成为鹿港女孩长大后美好的记忆,是这一本书里最温暖最凄凉的一段。而工业文明对古老生活方式的入侵和威胁,在本文里也可见一端。
 
她们这些人,出生于鹿港,死于鹿港,是鹿港暗淡的背景,是黄昏时渐渐淡去的日光。而走出去的人,又如何呢?
 
名舞蹈家林水丽功成名就,在回鹿港处理遗产时,与婚姻其实并不完满的陈西莲重逢,而心生惶惑,怀疑自己当初的出走换来的只是一个离过婚、没有孩子的中年妇女——这也许是女性永恒的惶惑。所以萧红才悲叹: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并不是不能走出,也不是不能留守,只是不管留守或走出,不提文化及社会的偏见,单只是女性与生俱来的柔弱性和内向性,就与男性世界的强大性和侵略性相对照,是怎样都无法消弭,可能也是无需消弭的吧。
 
不过,这阵李昂还是比较稚嫩,她有好的角度、人物、情节和观点,但却似乎没有足够的能力把他们融合好,所以经常会发现她跳出来对一些事情、观点进行解说,削弱了文章的感染力。
 

 
鹿港故事之后的李昂,技巧已经熟练多了。《暗夜》有点像《围城》,没有一个典型意义上的好人。只是写了那样的一个圈子,男人勾引女人,女人勾引男人。男女游戏里,有人假意,也会有人真心。那个受到花花公子勾引而出轨的贤妻良母,真心爱上那个男人,所以要受堕胎的苦楚,惊恐不已。也许这是小说里唯一受人同情的角色。从这文章也能看到,虽然李昂同样关注女性,但视角更加开阔,而《她们的眼泪》更是直接关注到雏妓。
 
此外,李昂的笔触继续深入到异乡人身上。著名华人歌唱家林文翊,婚后在国外生活。物质的无虞并不能补偿精神的匮乏。事业衰退,环境凄清,情绪抑郁,落落寡欢。他们辛苦准备的华语演唱会,在异域看起来也是那么突兀,不协调。借着辛夷,她说“这里水土肥沃,什么东西移植来,都长得挺健壮,可就少去原有的那份灵秀”。另外一位在外漂泊多年的朋友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我觉着自己就像一棵被连根拔起,移植到这里的树,只有回来,才能把根扎下去,重新枝繁叶茂起来。”就像白先勇的《谪仙记》,写尽漂泊异域的人的复杂心情。
 
较之《杀夫》,李昂的这些小说都要温和、平淡得多,更容易为人所接受。但是,因此也少了那种特立独行的风格,变得稀松平常。如果我首先读到的是它们,那么根本就不会引起注意,更不会兴起在枣读写她的欲望。
 
有评论认为李昂的小说关注性和政治,曾经引起过轩然大波。性在她早期的作品里已经见到,当时台湾社会还很保守,遭到许多非难,而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小儿科。政治题材的作品,却至今尚未读过,不识庐山真面目,很希望有出版社能再次引进她的作品。
 
1997年,李昂出版《北港香炉人人插》一书,据说是影射台湾另一位名女人陈文茜,骂她人尽可夫,用身体换权力。之间的是非曲折外人自然很难说清,只是她也终于没有避开笔下女人的命运和道路,终究算是可悲哀的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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