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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2日 16:00更新
出门前,无意间看了眼日历,陡然想起,今天是薛厌生日。
九岁那年,我在巷子里差点被坏人掳走,是他扑上去连撕带咬地钳制住了对方,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硬生生用蛮力把我从一个成年人手上救了回来。
我卸下所有心防,哭着扑进薛厌怀中,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吐掉嘴里刚才撕咬坏人时沾上的血,满不在乎地开口:“救你只是其次,揍那个老男人才是重点。”
他打赢了,我就在旁边鼓掌,打输了,我就冲上去护住他。
而我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踮起脚尖,仔仔细细地贴到他受伤的额头上。
一晃五年后,我怀着满腔少女心思,熬了好几个大夜写下情书,鼓起勇气向薛厌告白,他拆开信,草草看了几眼,笑着问:“这么喜欢我?”
“无论我做出什么事,你都会喜欢我?”他笑起来的样子格外人畜无害。
他掏出打火机,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燃那封情书,隔着闪烁的火苗,微笑:“现在呢?”
即便他成绩倒数,喜欢打架斗殴,性格暴躁恶劣,赶走一切对他好的人。
即便他烧掉我的情书,扔掉我的礼物,嘲笑我的心意,从不拿正眼瞧我。
“反正你迟早有一天会放弃我,然后喜欢上其他人。”他总是这么说。
同桌为我打抱不平:“真是人如其名!什么样的家长会给孩子取名为厌?他一定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爱,才会生成现在这样的怪胎!你赶紧离他远点!”
同桌恨铁不成钢:“你俩真是一对极其般配的渣男贱女。”
薛厌不耐烦地骂我黏人精,我笑着挽住他的胳膊:“那我就黏你一辈子。”
因此,从小到大,我最常做的事,就是从一楼爬到六楼。
但好心情也时常被戳破,好几次去薛家,我都看到薛父在打薛厌。
薛厌挨打时眼神中总是透着股狠劲,无论多疼也决不认错。
每当与我四目相对,他都会瞬间变换表情,藏起眼中的狠戾,懒洋洋地冲我做个鬼脸,仿佛要证明自己对一切都无所谓。
薛父笑眯眯地对我说:“小喜,你不懂,像他这种废物,就该多打。”
他会趁四下无人的时候,蹲下来温柔地抚摸路边的流浪猫。
他会在节日里别别扭扭地咨询我什么样的礼物适合送父母。
高一那年,薛厌父母离婚,谁都不愿带着个拖油瓶,于是把他一个人抛在家里,只定期打点生活费过来。
薛厌却一脸困惑:“以后再也没人管我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有什么好安慰的?”
薛厌动作熟练地点燃一根烟:“从今天起,我可以尽情地抽烟、喝酒、打游戏、吃垃圾食品、带女孩子回家,世上有谁能比我更自由?你应该恭喜我才对。”
我忍不住笑,离开时看着一个人站在空荡荡屋子里的薛厌,又忽然想哭。
那天我坐在薛厌家楼道里默默流了很久的泪,直到衣袖被全部浸湿,才发现薛厌正站在我身后。
薛厌低声说:“没什么,所有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我早就习惯了。”
薛厌不以为意地笑,然后如往常一般,一把推开了我:“回你自己家去。”
“滚!”薛厌眼皮一跳,抄起枕头就扔向我,他最听不得肉麻话。
我笑着接住他的枕头,抱在怀里抚平捋顺,仔细地放回床上。
薛厌没有朋友,任何试图接近他的人,都会被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吓跑。
他就像躲在黑暗里的幼兽,执拗地撕咬每一个向他示好的人,仿佛对他而言,温暖与善意才是会把他灼伤的剧毒。
最没有技术含量的,用电饭煲做出来的那种,最后再喷上一层超市买的即食奶油。
即便再怎么讨厌甜品,到了这一天,他也会耐着性子吃一小块我亲手做的蛋糕。
他总是把火腿肠切得乱七八糟,还没洗的青菜直接就往锅里扔,面条煮到彻底软烂才想起来捞。
我每次都会连面带汤全部吃干净,然后被薛厌笑称是猪。
空荡荡的屋子里,两个孩子坐在餐桌前,吃着并不美味的蛋糕和方便面,却笑得比谁都要开心。
因为我爸妈没有守夜的习惯,经常早早就睡了,给了我机会偷偷溜上楼。
带着一大堆瓜子坚果零食,在薛厌家茶几上铺开,看着电视吃上一整夜。
薛厌故意吓唬我:“你知道单独在男生家过夜意味着什么吗?”
我肆无忌惮地凑近他:“没关系,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薛厌怔了一下,移开目光,扔了条毯子盖住我的脑袋:“想得美。”
即便我再怎么频繁往他家跑,大部分时间也仍然只有薛厌他自己。
光是想象一下生日或除夕时,薛厌独自一人在家的场景,都会让我心脏生疼。
甚至在最后几个月,一向成绩倒数的他,竟然考进了班上前十。
我惊叹于这是上天创造的奇迹,薛厌冷冷瞥着我:“世上根本没有奇迹,只不过是我以前懒得把答案填到试卷上而已。”
薛厌弯起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我的脑袋:“你也给我认真学。”
很幸运的,我的努力没有被辜负,最后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薛厌父母以他已经成年为由,不再提供学费和生活费,薛厌一早就知道他上不成大学。
我跑去跟他哭闹:“不就是学费吗?我可以帮你出!我一定能说服我爸妈的!”
薛厌笑得惬意:“好啊,只要你敢给我钱,我马上拿去泡酒吧,一直喝到全部花光为止。”
我哭到心脏生疼,把脸埋在他胸口:“可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明明跟我约好了的。”
薛厌又一次推开了我,他眼底的笑意,像一把狠狠划开我心脏的利刃。
真正令我难过的,不是薛厌没有陪我念同一所大学,而是,我的薛厌,还只是个小小少年的薛厌,从此就要孤身一人去面对大人的世界了。
对方是他在酒吧认识的女孩,一见钟情,飞速确定关系。
我一直以为薛厌是对情爱毫无兴趣的禁欲系,殊不知人家只是对我没兴趣而已。
薛厌挑眉:“大小姐,不要玩不起,不喜欢你就是有病?”
“不喜欢我?你敢摸着良心说你不喜欢我?”我像个死期将至的囚犯,心有不甘地进行着最后挣扎。
“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薛厌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指了一圈酒吧内的漂亮姑娘,笑道,“这里面随便挑一个都比你强一万倍,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喜欢你?”
我打量着那群踩着高跟鞋顾盼生姿的美女们,再低头看看穿着帆布鞋的自己,缓慢意识到,薛厌确实没什么理由喜欢我。
初入社会的青涩少年,整日置身充斥了红男绿女的酒吧,情不自禁对某个明艳美女动了心弦,简直再正常不过。
并不是只要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竹马也并不是就必须爱上青梅。
“所以,你终于放弃我了?”薛厌勾起唇,眼底满是讥讽。
“我倒要看看你能谈多久,一年?两年?你最好跟她白头偕老,最好永远都不要留出空窗期,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弃你的!”我瞪着他,一字一顿。
甚至还有同学强行拉着我去参加了联谊,起初我十分抗拒,后来灵机一动,拍了几张自拍发朋友圈:被姐妹拉过来参加联谊,来了好多帅哥哦,有点小害羞呢!
这句话明明只有简短五个字,却需要好长好长的时间才能彻底消化掉。
“她遇见了另一个更投缘的,就分了。”薛厌声音淡淡的。
“那不就是劈腿?”我一拍桌子,“太过分了!我要去找她算账!”
明明前不久还在怨他冷漠心狠,此刻却又控制不住为他忿忿不平。
薛厌懒洋洋地抬眸:“无所谓,在我意料之中,人心都是会变的,只是早晚的事。你也一样,迟早有一天,你会爱上其他人,为另一个人牵肠挂肚,把我彻底抛之脑后。”
薛厌细细注视着我,良久,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穿高跟鞋的?”
“联个屁谊,这是为了见你特意买的!”我委屈地瞪他。
我刚准备抱怨,忽然收到同学发来的消息,于是站起身:“我跟同学约好了去逛街,先走喽。”
“滚吧。”薛厌低了下眸,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如果那时的我足够细心,一定能够察觉到,几乎我们每次见面的时候,薛厌都在喝酒。
在我没去找他的时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依然不停地,不停地在喝。
他从早到晚地沉溺在酒精里,神志没有一刻是清醒的,打架的次数愈加频繁,脸上的旧伤口刚结痂,又会很快出现新伤口,惨白的皮肤上毫无血色,他眼神中的光在一点点消失,变得浑浊,变得涣散,曾经的狠劲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无尽颓丧。
当我盘算着中午去食堂打什么菜时,当我和同学为社团活动筹备节目时,当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偷偷打瞌睡时,薛厌的灵魂正在被酒精狠狠缠绕着,啃噬着,撕裂着,他关闭掉所有理智,不打算有一丝挣扎。
我踹开薛厌家的门,将塞满冰箱的酒一瓶接着一瓶砸烂,发疯般地大吼:“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我的嘶吼越来越无力:“为什么要这么自甘堕落?为什么总是一副认定所有人都会抛弃你的样子?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这世上存在真心?为什么宁愿去依赖酒精,也不肯打起精神好好生活?”
当我砸完最后一瓶酒,薛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将我抵至墙角,浓重的酒气侵入我鼻间,哑着嗓子问:“小喜,你告诉我,如果不依赖酒精,我还能去依赖什么?你吗?”
我与薛厌四目相对,他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刻入骨髓般的绝望。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能依赖我?”我鼻子一酸,又开始想哭。
但我不能哭,此刻的薛厌是如此脆弱,我必须坚强,才有力量保护他。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几乎用了最大力气攥紧我,沉默了许久后,只说了三个字:“我害怕。”
薛厌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戒掉酒瘾,我拉着他去看医生,拉着他去戒酒会,拉着他辞掉酒吧的工作。
从酒吧离职那天,几个男生在旁边打趣:“厌哥真听嫂子的话。”
原本我一直板着脸,听见嫂子二字,不禁跟着傻笑:“其实他对我超凶的。”
我再次板起脸:“你什么意思?亲都亲过了,现在又不敢承认了?”
薛厌一副不想认账的样子:“大小姐,是你强吻了我,而且谈恋爱是要睡觉的,亲个嘴就想赖上我?”
“那就睡啊!”我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今晚就睡。”
我故意发了张性感自拍过去:薛厌哥哥,真的不想跟人家睡一下吗?
“可如果他真的是渣男,为什么不睡完你再跑呢?”室友提出疑问,“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大学生摆在他面前,一心一意爱着他,而且爱得毫无尊严,作为男人,作为大部分都用下半身思考的物种,他到底有什么理由一次次推开你?”
“你的意思,他已经爱我爱到了不敢轻易碰我的程度?”我心中雀跃。
“也可能是单纯厌恶你,连碰都不想碰一下你。”室友毫不留情。
明明世人眼中我才是最没自尊的那一个,可偏偏,我比谁都要自信。
“上周有个金融系学长跟我告白了诶,不抽烟,不喝酒,长得帅,家里还有钱。”我故意试探薛厌,其实压根没人跟我告白。
“跟前途无量的男大学生谈恋爱多好,世界是属于他们那种人的。”薛厌淡声道。
我用力扣住他的手,死也不松开,他终于妥协,任由我牵着。
我歪头冲薛厌笑,他冷着脸装不开心,淡淡地抽了口烟。
我抢走他手上的烟,放自己嘴里叼着:“那我陪你一起抽。”
我在心里得意地偷笑,牵着薛厌的手晃来晃去,漫步在夜晚的人行道。
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无限拉长,仿佛,余生都可以这样走下去。
薛厌在一家餐厅找了个服务生的工作,忙起来简直脚不沾地。
起初,我经常去那家餐厅点份饭,一边慢腾腾地吃,一边打量着忙忙碌碌的薛厌,一直等到他下班。
上一秒,我还以为我们会永远年少,永远恣意张扬,下一秒,我看见了被现实压垮脊梁的薛厌。
那个吐掉口中鲜血一脸狠戾的薛厌,原来也会在被客人刁难时保持招牌微笑。
那个宁愿被父亲打断腿也不肯低头认错的薛厌,原来也会冲着领导卑躬屈膝。
而这只不过是,恰巧被我目睹的、薛厌已经历过无数次的日常之一罢了。
长大,进入社会,跟顾客赔笑,被领导责骂,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便是我自己,也总有一天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但因为那是薛厌,只因为那是我的薛厌,我无法自控地,心如刀绞。
不远处的薛厌忽然望过来,将我的悲伤尽收眼底,他的眸子瞬间凉下来。
下班后,薛厌冷冷地说:“尤喜,以后不要再来我工作的地方。”
“还有,收起你同情的眼神。”薛厌声音里带着讥讽,“挺恶心的。”
僵持片刻,薛厌语气放缓:“我刚领了薪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我飞速地告别学生时代,飞速地迈入职场,飞速地适应大人的世界。
但他冲我笑的次数越来越多,跟我说话时的语调也越来越温柔,曾经难以攻克的冰山,似乎很快就要融化了。
我依旧频繁地从一楼爬到六楼,只是体力渐渐比不上以前。
曾经又蹦又跳也毫不费力,如今却没几个台阶就开始喘。
“爬楼好累哦,咱们结婚后买个带电梯的房子吧。”我放下刚买的一袋子菜。
谁要跟你结婚?嫌累就别来。——这才是我设想中薛厌的回应。
我几乎是立刻扑进了他怀里:“好好好!六楼就很好!我就喜欢住六楼!”
然而人生,总是在你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时,猝不及防地,给你致命一击。
我跌跌撞撞地奔向医院,确定薛厌只是受到轻度烧伤后,才松了口气,两腿一软瘫坐到地板上。
消失多年的薛父薛母终于再次出现,专门来到病床前给了薛厌几巴掌,高声咒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原来薛厌父母商量好要把六楼的房子卖了,钱对半分,结果房子却在交易前一天着了火,虽然被邻居及时发现没有酿成大祸,只烧了一些窗帘被褥,但原本谈好的价钱却要为此打折扣了。
如同小时候一样,薛厌听着父母无休止的责骂,始终一言不发,目光无意间与我相交,他勾起唇,冲我淡淡一笑。
怒火涌上心头,我不再顾及一丝情面,扑上去狠狠推开薛父薛母:“薛厌只是不小心而已,可你们两人却是货真价值的丑恶与失责!这些年你们可曾有一秒钟想起过他?哪怕此时此刻,你们也只关心火灾会不会影响房价,有注意过薛厌身上的烧伤吗?知道他会有多疼吗?!”
把他们轰出病房后,我站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可惜了,竟然没死成,本来想把那个房子变成凶宅的。”薛厌懒洋洋地躺在病床上,语气惬意。
是啊,稍加思考一下便能推断出,火一定是薛厌故意放的。
以薛厌的性格,为了报复抛弃他的父母,赌上一条命又有什么所谓?
如果不是邻居及时发现,恐怕薛厌早已任由自己被大火吞噬。
他从未想过,或者说,懒得关心,当他死了后,那么爱他的我该怎么办。
即便是自以为百折不挠的我,在那一刻,也切身体会到了心凉的滋味。
当年薛厌因为酗酒欠了不少外债,陆陆续续还清后,他手上再也没有多余的闲钱。
“不然你去我家住吧,储物间收拾收拾应该能放下一张床,我爸妈会同意的。”我一边帮他铺床单,一边小心翼翼地提议。
毕竟我们从小就住一栋楼,我爸妈也算是看着薛厌长大的。
他从不接受我经济上的帮助,宁愿去找混混借高利贷,也不肯收我的钱。
“要不我从家里搬出来,拿自己工资去租个好点的房子,我们直接同居吧?这样就不算是你在借我的钱了。”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住地下室。
“大小姐,早点从童话里出来吧,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薛厌眼里带着讥笑。
我执拗地抱住他:“无论被你推开多少次,我都决不放手。”
薛厌沉默许久,低低地叹了一声:“尤喜,你还没发现吗?我的存在如同毒品,每一个靠近我的人,都会沾染上困苦与颓败,渐渐跌入万劫不复的黑洞。我总是会下意识地毁掉一切美好,再温暖的东西,一到我手里,就会变得黯淡无光。这份不幸,已经融入了我的骨髓,永远无法摆脱。每当我想要尝试改变,都会迎来更大的不幸,就好像老天爷一时好奇,想测试一个人究竟可以活得多失败,于是恰好抽中了我。”
“人生就是如此,有人一出生就拥有光明,有人永远只能待在黑暗里。但黑暗也没什么不好,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强迫自己走到阳光下,反而会被烧成灰烬。而你不同,你有你的生活,有你的家人、同学、朋友、同事,时间越是往前,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越是遥远,除非,我自私地拖着你一起堕落下去。那么很多年后,你会憎恨我,仇视我,唾弃我,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离开我。那样的未来,比死更可怕。”
“所以小喜,放我一个人在深渊里尽情地腐烂吧,你就别跟着跳进来了,好不好?”
薛厌的表情从未如此正经过,仿佛终于卸下了伪装多年的面具。
我喜欢的男孩正在对我敞开心扉,而我却只想捂住耳朵。
“那我们就一起烂掉。”我转过身,继续铺床单,“依靠着彼此的肩膀,一起躺在垃圾堆里,互相帮对方驱赶蛀虫,也挺浪漫。”
狭小的、带着霉味的地下室内,每一寸空气都变得灼热。
他似要透过血肉嵌入我的灵魂,我张嘴用力咬住他的肩膀。
如同末日即将来临般,我们死死交缠在一起,不愿浪费最后一丝力气。
我瞪着他:“小心老娘来个带球跑,十年后再跳出来找你复仇!”
那晚我赖在薛厌怀里沉沉睡去,凌晨四五点时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他仍保持着我睡着前的姿势,低眸注视着我。
薛厌移开目光,扯过被子盖住我的脑袋:“睡你的觉。”
特意换上一件新裙子,站在镜前磨蹭许久,一会儿摆弄摆弄刘海,一会儿补补两颊的粉底。
莫名就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明明从小到大最邋遢的样子早被薛厌看光了。
以前想见薛厌的时候,直接从一楼爬到六楼就行,如今却要坐半小时的车才能到。
我一路都将蛋糕盒细致地抱在腿上,生怕路途的颠簸损坏了好不容易学会的裱花。
出发前我还精心摆拍了张蛋糕的照片发朋友圈,配文:笨蛋,生日快乐。
如果被薛厌看见,一定会冷着脸拆台:“谁是你男朋友?”
那张熟悉的小床上,一个陌生女人正勾着薛厌的脖子,与他唇舌交织。
女人身上的衣物几乎褪光,四肢紧紧缠绕着薛厌,场面比我们那晚香艳多了。
我站在原地,双脚似乎被钉子固定在了地上,无论怎么努力都抬不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用力扒开我的眼皮,逼我直视眼前这一幕。
直到女人无意间朝我的方向瞥了过来,屋内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
“你谁啊!?什么时候进来的!?”伴随着女人恼怒的叫声,薛厌缓缓转过了头。
他与我四目相对,好像根本不在乎被我撞见,淡然的双眸中,没有一丝惊讶。
我看向薛厌的肩膀,先前使足了劲留下的牙印,已经隐隐消退。
忽然想起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我和薛厌十指相扣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无限拉长,在我的唠叨下,薛厌无奈地掐灭了手中的烟,我在心里偷笑,薛厌也别过头,浅浅勾起唇。
薛厌漆黑的眸直直盯着我,声音一如既往地冷:“一个死缠烂打的炮友。”
“还不快滚出去!”女人随手拿起一个枕头砸向我的脸。
我一个踉跄,蛋糕盒重重摔落在地,乱七八糟地碎成一坨。
然后我放下那把备用钥匙,转身离开时,顺手关上了门。
我在心里默数着,有意放慢脚步,然后回过头,想着薛厌会不会追上来解释。
逃离一切有光照到的地方,用最不可挽救的方式去堕落,这就是薛厌。
亲眼看见喜欢的人跟别的女人上床,而我竟然一滴泪都流不出。
这股疲倦,并不是陡然之间冒出来的,而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生根发芽。
起初,我还在等他哄我。只要他主动哄哄我,我必然毫不犹豫地回到他怀抱,在他面前,我一直都是这么没原则。
后来,我开始回想这些年关于薛厌的每一个细节,慢慢发现,那些所谓的甜蜜过往,那些伴随我整个青葱岁月的执着爱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厢情愿。
我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在薛厌心中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尽管他刻薄冷漠狠心,但他偶尔的温柔只给过我,尽管他一次又一次推开我,但最终仍然会默许我的靠近。
我习惯了在薛厌面前抛弃羞耻心,所以根本意识不到,我那些自以为痴情专一的行为,其实是在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无止尽地添麻烦。
在薛厌肩膀留下牙印的那一晚,羞耻心忽然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原来,我的执着,我的坚持,我的不要脸,是如此可笑。
原来,当他终于主动吻向我时,也是我们即将告别之时。
再后来,六楼搬来了一对新婚夫妻,房子被翻修得很漂亮。
婚礼那天,高大的新郎抱着漂亮的新娘一步一步爬上六楼,两人脸上都带着温暖绚烂的笑容,仿佛已经预见到他们的未来会有多幸福。
“小喜,你也赶紧领个靠谱的对象回家,一定要是跟薛厌截然不同的类型,我和你妈都盼着你早点结婚呢。”
“好好的提薛家那小子干嘛?小喜已经快一年没跟他联系了,两人早断了!”
“哪有那么轻松?要不是我去年跑去警告那小子远离小喜,他们根本断不干净!”
即便早已到了大人的年纪,在父母眼里,我们也永远是小孩子。
擅自帮孩子做决定,擅自操控孩子的交际,擅自赶走他们认为会带坏孩子的人。
在我的追问下,我爸还承认了高考那年他也去找过薛厌。
“我们也是为你好,无论换成谁家的父母都会做同样的选择,等未来有一天你做了父母,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女儿跟薛厌那种人在一起,那等于放任她毁掉自己的一辈子!”我爸妈苦口婆心。
那一刻我才明白,曾经那个坚信爸妈一定会接受薛厌的自己,有多么愚不可及。
但对于曾经生命中一度只有薛厌的我来说,没有他的每一天,都无比漫长。
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一次也没有哭过,在得知我爸去找过薛厌的那一天,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积攒已久的泪,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仿佛永远也停不下来。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仿佛看见了黑不见底的漩涡,蔓延半片天空。
我甚至开始找借口:也许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也许他本来就不打算读大学,也许那天他本来就约了别的女人,也许那本来就是他自己选择的人生,跟我爸去不去找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我爸都算不上是在拆散我们,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正式在一起过。
我之所以从家里搬出来,更多是希望父母不要再干涉我的人生,不要再私自帮我做决定,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
有时候我也很困惑,自己当初那些热火朝天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
人心是如此复杂,你不知它为何会燃烧,也不知它为何熄灭,似乎,根本由不得你自己掌控。
十几年都解不开的心结,有可能会在一个平凡无奇的周末,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在看到地上的一片落叶后,忽然之间,彻底想通。
我脑子里偶尔会模模糊糊地浮现出薛厌的影子,但朋友的一条信息,电视里的一段音效,同事的一句搭话,便能立刻转移我的注意力。
出门前,无意间看了眼日历,才恍然想起,今天似乎是薛厌生日。
约会对象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我他的车已经到了楼下。
他是我同事介绍的,了解之后,才发现是比我大一届的金融系学长。
“是啊,特别巧,你们方方面面都很般配,跟他试试看吧!”同事热情地说。
我将目光从日历上移开,对着电话轻声说:“好,马上到。”
火腿肠切得乱七八糟,青菜没有洗就下锅,面条直到软烂才捞起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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